８.
我正飄浮在水裡。
雙手雙腳完全失去了重量，感覺全身都很輕鬆。
「這種感覺……真的很舒適。」
只要待過一次，就不會再想離開。
話說回來，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裡？
「……唔……完全不記得。」
我到底是為什麼，怎麼到來的記憶，完全沒有了。
感覺自己之前好像從哪裡掉落，是那個時候跌落水裡？難道是這樣嗎？
「不過，應該怎麼說？總覺得……什麼都沒所謂。」
反正在這水裡能夠呼吸，手腳又沒有被拘束或動彈不得。
雖然不知道自己身處怎麼樣的情況，總之應該不是什麼危急況且吧？
總言而之，先在這裡待個一會，享受一下這種飄浮的感覺吧！
「……阿……一……」
可就在我閉上雙眼的一刻，傳來模糊的聲音。
這到底是什麼聲音呢？總有一種很熟識的感覺，但完全不記得自己從哪聽過這把聲音。
「阿……一！」
又來了！又來了！
這次肯定聲音是衝著我而來！可是聲音實在是太模糊，完全聽不清楚在說什麼。
不過，從那把聲音裡傳來一種很焦急的感覺，所以那把聲音的主人在……呼喊著誰？
「阿一！」
這次聲音傳來得很清楚。
聲音的主人在喊叫我的名字，他在呼喊著我。
到底是誰，為了什麼一直在呼喊我呢？
「……不明白。」
不明白，我真的不明白。
明明是一把不認識的聲音，為什麼我會覺得很熟識，又有一種不由得想著「一定要回應」的感覺？
不明白，但是很想明白。
於是，我張開雙眼，向著水面方向游動。
我越是游近水面，越是感覺到聲把主人的意念。
他正等待著我，他一邊擔心我，一邊耐心地等待著我。
他想見到我，緊緊地抱著我，想面對面跟我悠閒地聊個天南地北的心情傳遞過來。
這是稍微有點害羞，但是很真摰，卻又帶著焦急的心情，在呼喊我。
到底會是誰呢？
就在我內心想著這個問題時，我終於游到水面了。
從水中破出，映入眼簾的第一個景象是一片星河。
一片閃爍著綠色光芒的星河，與發出藍光的湖水成相比。
照耀著旁邊的土壁，簡直就是天國般的風景。
在看見這個景象的同時，我明白了一件事情。
「……是嗎？」
原來我就在一個地底湖裡。
「一姐！喂！一姐！」
……唔……唔？
是誰？吵著我睡覺。
「快起來！一姐！」
難得發到一個不錯的夢，為什麼要吵醒我？……真是的！
「再睡五分鐘……」
「你五分鐘前就在說這句了……一姐，快起來！你不記得今日是什麼日子嗎？」
日子？發好夢的日子？
我瞇著雙眼，看著站在我床邊的阿三。
「……睡覺的好日子？」
「不是啊啊啊啊！」
不知為何阿三發火了。
真是的！年紀這麼小脾氣就這麼大，小心未到老就要骨質疏鬆喔！
「又在想些失禮的事情……不對！現在不是可以這麼悠閒的時間！」
悠閒？……嗯……所以讓我繼續睡……哈、哈～啊～
「啊！又睡著了。起來啊，一姐！今日是你跟凱特大哥結婚的日子，你忘記了嗎？」
……唔？阿三說了什麼？……結婚……結婚……結婚！？
啊！記起了！今日是我和凱特哥的大喜之日！
「……現在是什麼時候？」
「啊，起來了。不對！已經是凱特大哥快過來接一姐的時間了，快下樓吧！」
什麼！？已經是這個時間了！？
「要快點了！」
我二話不說地扯開被單，跑到下樓。
「真是的，明明都已經要結婚了，還是這個樣子。阿一姐姐真是的！」
「……哈哈……就算要結婚，一姐姐還是一姐姐。」
「對，對！阿四說得對！阿一就是阿一，不會變。嘛！這個孩子怎麼這麼可愛的！」
從樓梯滾下來的我，正被除了阿三和凱特哥以外，孤兒院裡全部的家人取笑。
「……嗚……為什麼？」
明明今日是我的大喜日子，為什麼我一點都不快樂。
「……唉！一姐，只要你一日是這個樣子，他們就會不停欺負你。」
可惡！阿三！區區一個屁孩子！竟然這樣扯！
以後一樣要凱特哥治治這個臭屁孩。
「不！啊，這個……唉！算了，一姐，快點打扮好，凱特大哥應該快到了。」
「唉啊，阿三。阿一就是這樣。對她好一點，鼻子就會蹭上天。」
「對，對！三哥哥，不可以這麼放寬這個洋娃娃……不對，是一姐姐來著？」
可惡！可惡！如果不是凱特哥快來接我的話……可惡！
「……阿一姐姐……很可愛！」
「好了，好了。阿三把阿一押進阿五的房間，要把她打扮得美美的出嫁咯！」
「對，對！三哥哥快一點，快一點！我有很多事情要對洋娃娃做。不對，是一姐姐。」
你、你們這班傢伙！等凱特哥過來之後，就給你們好看。
可是……想不到我會有自願出賣身體，給阿五當洋娃娃玩的一日……
自從那日，凱特哥向我告白的日子，而且過了兩年。
當天我跟阿三談話過後，自己再考慮個一小時，終於下定決心，回答凱特哥的心意。
我特意找阿五借了一條裙子換上，坐在凱特哥的房屋等待他回來。
……雖然以男生的打扮回應凱特哥也不是問題，但是……我果然還是想以女性的身份回答他的告白。
當凱特哥進房看見我的打扮時，頓時呆住了。
「凱特哥，應該怎麼說……總、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。」我羞澀地向凱特哥說道，然後他一把抱住我。
現在回想起那個時候，果然還是有點兒害羞。
……說起來，因為讓阿三答應繼續稱呼我為「一哥」的同日，就公開了自己是女性的事實。
結果在那之後，他一次都沒有對我說「一哥」……
……總之我們就順利地成為了戀人。
可是我們的戀愛之路說不上平坦。
一個是作為冒險者整天在外冒險，另一個就在家中為對方擔驚受怕，令我們少不了吵架的情況。
甚至有好幾次，我們差點就要分手，但是我們到最後還是會破鏡重圓。
然後，就發展到現在這個狀況。
我站在一個白色的拱門前，身邊是穿著一身白色西裝，梳理整齊頭髮的凱特哥。
與平時穿著那身寒酸樣的皮甲不同，今日的他打扮得很是帥氣。
即使是有一半是男人的我，看了也不禁變得臉紅心跳起來。
不，不對！不只是這個原因。
這是因為我想到之後要與眼前的凱特哥做的事情，還有之前與凱特哥發生的一切。
看來我真的一個不小心，喜歡上凱特哥呢！
雖然自己一直說「把凱特哥當作哥哥喜歡」，但事到如今，我也不得不承認，凱特哥在我的心裡佔有一席位。
好像這樣，站在凱特哥的身邊，不由得想起自己對他的這份心情。
「阿一。」
「是！」
「我們進去吧？」
「……嗯！」
回應凱特哥的說話，我牽著凱特哥的手，步入教堂。
這是貧民窟裡唯一一間教堂。
本來凱特哥的婚禮，應該到比這裡更加氣派的地方舉辦。
可是凱特哥聽了我的請求。
比起雖然高貴、華麗，但不知道在哪裡的地方，我更想在這個建立貧民窟裡，自己熟悉的教堂舉辦婚禮。
本想著以凱特哥現在的身份，說出這種說話他一定會生氣。
結果他不但沒有生氣，而且很溫柔地摸著我的頭答應了我。
「我也是。出生在這個貧民窟，從小就很希望自己可以在這間教堂裡，和自己喜愛的對象宣誓愛。」
當時的他，是這樣回答我的。
他說他想舉辦婚禮的地方，不是哪裡，就是這間教堂。他想結婚的對象，不是哪個誰，而是我！
聽到自己的男人這樣對我說，不由得喜歡上他也是理所當然的吧？
所以我們就好像這樣，兩個人兩隻手互相牽著，兩顆心心心相印。
在這個教堂裡一步一步的踏進往後幸福的人生。
「阿一。」
「是！」
「從今以後，我倆要一直在一起，永永遠遠，再不分離！」
然而，就在這個時候，我心裡響起什麼東西破碎了的聲音。
「我倆要一直在一起，永永遠遠，再不分離！」這句說話，以前曾經聽誰說過。
對，對！是阿二！阿二那傢伙在救了我之後說的！
可是……阿二？明明媽媽都說了沒有這個人存在，那麼為什麼？
……不，不對！阿二是存在的！他是確確實實的存在！
他在我身受重傷，快要死的時候救了我。在我因為傷勢太重昏迷時，一直陪伴在我身邊。
在我快要被魔獸利齒撕碎時，阿二救了我，此外還有很多很多。
阿二是我由小至大一同成長的兄弟，也是我最愛的人，為什麼我至今都忘記了。
還有我的家人他們明明已經……
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，眼前的凱特哥是……？
「阿一，怎麼了？」
眼前凱特哥右手伸向我的臉頰。
平時總是享受凱特哥輕撫臉頰的我，不知為何浮現一絲噁心的感覺。
「……不要。」
我一把拍開凱特哥的手。
……我……為什麼？
不，不是這樣！……這是因為……因為……
「……阿一？」
凱特哥一面疑惑地盯著我的臉。
「啊！」果然！
果然眼前這個凱特哥不是真的！
雖然我沒什麼根據這樣說，但我可以肯定，眼前的凱特哥不是真的！
「我不會嫁給凱特哥！」
於是，我大叫出這句說話，然後掉下抱著的花球，提著婚紗裙，跑出教堂。
我一直跑，一直跑，跑到孤兒院裡。
我記起了一切。
不論是在舊礦坑裡找到大量翠晶石，礦坑崩塌，還是我把自己的腳截斷，被阿二救了的事情也。
全部的全部我都記起了。
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？
為什麼我會在這裡？我的右腳呢？為什麼孤兒院會回復原狀？還有薇薇安媽媽、凱特哥、阿三、阿四、阿五……
如果這些都是我的幻想的話，為什麼阿二會不在這裡？
阿二是薇薇安媽媽和凱特哥開辦的孤兒院裡，排行第二的，我的弟弟。
為什麼在這個這理想的幻覺裡，會沒有阿二的身影？
難不成，我其實很討厭阿二？
不，這不可能！因為我在阿二把我從危機中救出的時候，確實已經清楚自己的心情，而且也與阿二約定往後。
這樣的我會討厭阿二？這是什麼笑話？
「阿一！」
就在這個時間，凱特哥找到我的所在地。
「怎麼了？突然之間從教堂跑出來？」
「因為我不想跟凱特哥結婚！」
「為、為什麼？我們不是已經承諾過，要携手同行，與子偕老的嗎？為什麼突然反悔！？」
凱特哥一副悵然若失的表情看著我。
確實跟原本的凱特哥一模一樣，可是———
「如果是真正的凱特哥向我求愛，我可能會答應。」
「那麼……」
「但是你不是！」
對！這一切都是幻覺。
我想起了，因為自己的幻肢痛，阿二把我放在地上的時候，誤觸陷阱，所以我才會出現在這裡。
我確實不知道自己正確所在地，不過這裡是迷宮的哪裡，一定沒有錯！
然後……這個是依照我內心的願望，仿造出來的幻覺。目的就是要我迷失在這裡，永遠無法離開。
之所以會沒有阿二在這裡，一定是因為阿二的存在，會令我想起迷宮的事情。
於是，戀人的位置就變成了凱特哥。
「為什麼？就算是幻覺也好，你不是在這裡過得很開心快樂的嗎？而且我以後也還好好的疼愛你，這樣你還不滿足？」
這裡確實是有我所有想得到的事物。可是———
「這裡的一切都是幻覺！不論是凱特哥、薇薇安媽媽，還是眾多弟妹也好！」
「一姐，你已經考慮清楚了？」
不知何時，其他的家人都來到我的面前。
「……一姐，如果你現在拒絕的話，那麼你現在出現在你眼前，你想擁有的一切，都會消失。這樣的結局，真的是你想要的？」
阿三的說話，像一把利刀一樣，刺進我的心裡。
對，阿三說得對！管他是真是假，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，只要我答覆一聲「我不想失去」就可以繼續這麼快樂的生活。
雖然會被媽媽和阿五玩耍，阿四還是不理我，但是有一個很好的弟弟阿三，還有一個疼愛我的丈夫。
這比起只剩下我和阿二兩人，孤兒院也變成廢墟的那個所謂現實，要好得多。
所以我應該選擇留在這裡，繼續我美好的生活。
反正阿二有那麼強大的力量，就算只有他一個人，也可以從迷宮裡逃出來。
只不過———
「是！我要離開這裡！」
這是因為———
「還有人等著我回去！」
雖然阿二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，但是他是那樣的，傻頭傻腦的，總是落入不應該掉進的陷阱裡。
而且那個笨蛋二，還說過很多次，只要我不離開，他就不會走。如果我繼續留在這裡的話，他是絕對不會離開的。
這樣的笨蛋，如果我不在身邊的話一定會很頭痛的。
所以———
「我一定要回去。」
「是嗎？」
聽到我的說話，阿三微微一笑。
「那麼一姐，走吧！我想你應該不會有什麼意見，夢魔的薇薇安媽媽。」
阿三剛才說了什麼？夢魔？
這個幻覺是由眼前這個薇薇安媽媽造出來的！？
「啊咧啊咧！阿三真是的！……不過，我幻化的阿三好像不知幾時消失了，你知道他到哪裡？」
「啊哈哈！媽媽真會說！這裡不是媽媽造出的夢境嗎？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？」
什麼！？媽媽說她造的幻覺裡……阿三早就不在了。
那麼在我眼前的到底是……難不成！
「……阿三，真的是你嗎？」
「嗯。一哥，很久不見！」
阿三露出我記憶中的爽朗笑容，親切地稱呼我為「一哥」。
就在這一刻，我確定眼前的阿三，是真的阿三。
「……阿三，為什麼？」
「這是因為當年，我被帶到舊礦坑裡，然後死在裡面。」
「什！？」
阿三的死因，竟然是這個！？
到底是誰！為什麼要把我可愛的弟弟殺死！
「別搞錯，那是我自己要求這麼做的，與他人無關。」
「就算是這樣！」
「所以呢！一哥，我很高興見到你，可是別想著要幫我報仇。」
「為、為什麼！？」
為什麼我連為自己弟弟報仇都不可以？
為什麼！
「一哥，如果你因為報仇而死去的話，不但二哥會哭，我也不會原諒你。因此，放棄這個念頭吧！」
這是什麼說法！太專橫了！
可是阿三說得沒錯，如果我因為替阿三報仇而死了的話……最不會原諒自己的，會是掉下阿二一個人的我吧？
所以我就連替自己可愛的弟弟報仇都做不到，這樣的我還算什麼哥哥姐姐？
我就連自己被阿三稱為「一哥」或「一姐」的資格都沒有！
「別哭了，一哥。我明白不能為我報仇的你，現在到底懷著怎樣的心情。」
不，你不明白！雖然我不單有阿三一個弟弟，可是對我而言，阿三這個人只有一個。
誰也無法代替阿三，就算是阿二都不可能！
這樣的阿三死了，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死了，而且我不知道害死他的人是誰。
在這以上，死去的阿三還要我別幫他報仇……阿三，你這樣真的可以？
「別自戀了！笨蛋一哥！」
「……啊？」
「你以為自己是誰？你不過是以我哥哥自居，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姐而已！這樣的你可以做什麼？」
為什麼這麼突然？
「你以為我是被人害死的，可是我現在告訴你，我是自願的！」
「什麼？……阿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！？」
就在我衝向阿三時，我的右腳突然消失，令我摔了一跤。
啊……我的右腳！可惡！為什麼就是在這個時候。
「阿一，冷靜一點。乖乖聽完阿三的說話……」
「你這隻夢魔知道什麼？明明只是假裝我的家人，為什麼……」
「阿一，媽媽我呢，現在很生氣喔！」
「生、生氣什麼的……不過是隻夢魔……啊！等等！放、放手！別抓住我的臉！」
不知為何，我又一次被身為夢魔的假薇薇安媽媽抓住頭。
不、不應該是這樣的！明明這隻夢魔不是真的媽媽。為、為什麼會……啊！頭！我的頭要碎了！
「媽媽呢，雖然不是阿一和阿三真正的媽媽，但你以為我當了你們的媽媽多久？」
「這……什麼啊！糟、糟糕！頭骨，頭骨啊！阿三，快來救我！」
「……啊……嗯！老實說，一哥。雖然真的薇薇安媽媽很可怕，但是我覺得眼前這個媽媽更可怕……」
啊！可惡！你這個貪心怕死的阿三！
可惡！如、如果擺脫這個女人的手的話……啊、啊啊！我的頭！
「阿一，對媽媽使壞之後，要說什麼？」
「誰、誰要向你這個老太婆道歉啊！」
「呵呵……原來我是老太婆……」
這是什麼笑容？很可怕！
為、為什麼擺著一副慈愛嘴臉的人，眼神會這麼可怕？
這比真正的薇薇安媽媽還要可怕！
「我、我知道了！對不起，是我的錯，真的很抱歉！所以快點放開我吧！……啊……怎、怎麼還緊了？」
明明我都道歉了，不知為何眼前這隻夢魔不但沒有放手，還抓得更緊。
……啊……這下我一定回不去那邊了。對不起，阿二。阿一要先行一步了。
「啊咧啊咧！這孩子真是的，明明我都教了，道歉要指明向誰道歉，為什麼就是不知道？」
……吓？這是什麼意思？
「你說是嗎，阿三？」
「嗯、嗯！……一哥，還是乖乖聽她的說話比較好。」
為、為什麼阿三會是她的同伴啊！？
是這個嗎？是這個嗎！
終於連阿三都變成欺負我的人了，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屈服的！
……啊……啊啊……糟糕了！我、我的頭……傳出了快粉碎的聲音……
「……啊……住手……」
「阿三都這樣說了，身為長女的阿一，為什麼會這麼不乖？到底是哪裡教錯了？」
我和阿三根本不是你教的，好不好！
……不過，別說笑。再是這樣，我真的再也見不到阿二。
「是、是我不對，對不起！媽媽！」
「啊咧！終於肯說了嗎？如果你早只說的話，不就不用忍受這種痛苦了嗎？」
明明是這傢伙幹的，真敢說！
「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呢？」
「不！什麼都沒有！」
可惡！為什麼我要這麼怕她！
「阿一。」
「怎樣啊！」
「阿一，請你不要生我的氣，好嗎？」
明明不是真的薇薇安媽媽，明明是把我騙人進這裡的！
如今她還想用這張嘴臉說什麼？
「你一定在想『如今你還想用這張嘴臉說什麼？』對吧？」
「……」
「確實，我真的不是阿一和阿三的媽媽，薇薇安。」
看吧！自己都說自己是假的。
那麼她還有什麼面目，向我說話？
「可是我是真的把你們當成我的孩子，把自己當成你們的媽媽。」
「……明明是個假裝的。」
「阿一，你就乖乖聽完她的說話吧。」
雖然我對這個女的說話，半點興趣都沒有，但阿三要我聽完她的說話。
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說，但在我眼前的阿三是真的，而且他的性格是不會讓我做無謂的事情。
「……故且聽聽你的說話。」
所以還是決定聽完眼前這隻夢魔的說話。
「謝謝，阿一。還有阿三也是。」
接下來，假薇薇安開始講述她漫長的一生。
我是一隻夢魔，是一隻沒有名字的夢魔。
夢魔與魅魔不同，不用吸收人類的精氣。可是賴以迷宮的魔力生存的我，由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被賦與用幻覺困著進入迷宮的人，這個使命。
一開始，我還為自己的使命，而感到自豪，但很快就種感覺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因為身為我父母親的迷宮，只是大自然的一部份，它既沒有意識，亦不在意在迷宮裡生成的魔獸。
因此，與被我的夢境所困著的人類互動，就成為我唯一的興趣。
可是這個興趣也很快消失了。
人類是一種很骯髒的生物，比較經由魔素與世界的污穢生成的，好像我們這樣的魔獸來得骯髒。
每次進入我的夢境的人，都是為了自己的欲望。
金錢、地位、女人他們所在乎的東西，就只有這一些。
每當我依照他們的欲望生成幻覺，他們沒有幾個可以發覺到這個是夢境。就算明白自己身處夢境，也沒有半個人離開這裡。
我對這種除了貪慾以外，什麼都沒有的生物失望了。
然後……
「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裡？我的存在價值到底是什麼？」正當我一個人在迷宮裡納悶時，又有一個人類掉到我的夢境裡。
這次是一個缺了一只腳的少女。
在我第一眼看見這個少女時，少女眼中的欲望令我再次對人類這種生物失望了。
「……唉……按照平時那麼辦好了。」就在我正要對眼前這個少女展開欲望的夢境時，我發現了。
我發現了少女眼中的欲望不是她的一切。
在她內心深處期待著與自己的家人生活。
「只要是為了他們，就算要我幹什麼都可以！」我很清楚地聽到少女的內心，堅定地說出這句說話。
……可惜的是少女的家人，除了一個名叫「阿二」的人以外，全部都死了。
我心想，既然她心愛的家人都死，那麼最少讓她在夢境，與他們一起生活就好了。
所以我改變了夢境，把充滿欲望的夢境，變成她與家人之間，最美好的時間。
可是有點不同的是，我沒有把那個名為「阿二」的人在夢境生成。
因為……我對少女抱持對阿二的戀愛心情嫉妒了，所以稍微使壞了。
少女成功進入了夢境，可是如果把少女的身體放置，少女早晚會死掉。
所以我把她放到迷宮的秘密機關裡，讓她身體的時間永遠停止。
把這一切都完成後，我就化身少女的媽媽，一邊享受與少女的互動，一邊守護這個善良的少女。
「這就是事情的全部。」
夢魔一口氣把自己拉我進夢境的過程，和盤托出。
如果她所說的都是真，那麼我不但不能責怪她，反而要向她道謝。
不過，這都是建立在她的說話可信的情況。
「就算你這麼說也好，難保你不會是為了什麼目的，編這個故事來騙我。」
「……阿一……」
這裡是迷宮，眼前的是魔獸。就算她發誓，我都不知道應不應該相信，所以別怪我這麼無情。
……就算你用這種眼淚汪汪的眼神盯著我也是！
「阿一。」
「別、別叫我！」
「阿一～」
「所以說，別叫我！」
「……可是……阿一……」
「……唔，唔！」
「……」
「就算你盯著我都……」
「……」
「啊！算了！阿三你怎麼覺得？」
受夠這種奇怪的攻防戰的我，決定把麻煩掉給阿三。
「唔？我？一哥又把麻煩掉給我了？……不過，我覺得她的說話可信。」
就連阿三都……不對，阿三不會胡亂相信人的。
看他的目光……難不成！
「你這個阿三該不會是見她是女的，所以就發情了吧？」
「嗚啊！發情！？一哥你真是的……不對啊！」
那到底為什麼？
「好一個毫不相信的眼神……算了！我會相信她的原因……對了！媽媽？薇薇安？應該怎樣稱呼你？」
「啊，稱呼我為夢魔就可以了。不過，如果你想的話，可以稱我為薇兒的。」
薇兒！？這個莫名其妙地跟媽媽薇薇安相似的名字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？
「那麼薇……」
「給我等下！你剛才不是說自己沒有名字嗎？那個『薇兒』從哪來？」
「從哪來……因為我不是阿一的真正媽媽，但又頂著這張臉，所以就叫『薇兒』了。這有什麼問題嗎？」
還「這有什麼問題」的……
「一哥，我明白你的心情。不過反正她沒有名字，讓她自己起一個不好嗎？」
「起一個不好嗎？」的，我的弟弟也未免太大咧咧了。
說起來，阿二都是這個性格……到底這個特徵是從何而來？
「……對了，薇兒。」
「是！」
「你為什麼知道我入侵了一哥的夢境，但又不把我排除？」
「因為阿三是阿一重要的人嘛！」
嗯？就是這樣？
這隻夢魔好像意外的老實。
「不對，我問的不是這個，你應該明白我在問你什麼吧？」
「……因為把阿三排除掉的話，那麼阿三的魂魄就會一同消失……我本來是不想說就是……」
「果然呢！」
等等！剛才我好像聽到什麼很重要的事情。
如果入侵我的夢境的阿三被眼前的夢魔排除，他就會魂飛魄散？
「阿三，她剛才說的是真的？」
「嗯，是真的。」
「那麼你為什麼要這麼亂來？」
失去魂魄不只是死了麼簡易，這意味著自己連再有弄一生的機會都沒有。這是連我都知道的事情。
那麼為什麼阿三要冒著這種危險，仍然要強行進入這個夢境？
「我為何硬是要進來，這個你應該很明白。」
「……」
其實我的內心很明白，這都是為了我。
死去的阿三，因為擔心活著的我，所以冒著自己的危險也要把我救出來。
身為他的兄長或姊姊，我真是足夠沒有面目。
「……阿三……」
「別、別用這種表情看著我！……那麼你明白薇兒的真意吧？」
「……嗯！」
被阿三說到這個地步，就算我不想承認不可以吧？
薇兒是沒有要害我的心……大概，她真的把我當作女兒般愛護這一點，我已經足夠清楚了。
所以———
「……薇兒。」
「……阿一？」
「真的很對不起。」
我要向薇兒道歉，就好像薇薇安媽媽教我那樣……也好像薇兒媽媽教我的一樣。
「我不相信你，還對你惡言相向，真的很對不起。薇、薇兒……媽媽……」
「！！」
聽到我的說話，薇兒的身體不知為何開始在發抖。
「嘛！這個孩子真是的！可愛，太可愛了！真想把她整個吃掉！」
然後一把把我抱住。
「嗚啊！這傢伙是怎麼了！？很惡心很惡心很惡心！啊、啊！不要咬我！阿、阿三救救我！」
「……一哥，這就是你之前抱住我的樣子。」
什麼！？不會吧！？
阿三把這種可怕的生物與我比較？騙人的吧？快找個人來對我說這是騙人的！
「唉！薇兒，一哥在困擾了。再不住手的話，就要被一哥討厭囉！」
「啊？是！這可不成！唉啊！媽媽因為阿一的樣子太可愛，一不小心就……請你原諒媽媽吧！」
可惡！這個假媽媽真是的！
「……我明白了。」
如果再有下次，我一直要把你的鼻咬斷！
「……一哥的眼神可怕得可以殺人了。」
要你管！
「接下來，我們回到正題吧！」
聽到阿三的這句說話，感覺自己之前輕鬆的心情，變得認真。
浪費了這麼多時間，終於切入正題了。
「阿一。」
「是！」
「聽到我剛才的說話之後，你還是想回去嗎？」
聽過薇兒的說話之後，我明白到她不是抱有惡意地，把我拉進夢境。
如果我繼續待在這樣，她會繼續好像我真正的媽媽一樣，疼愛著我吧？可是……
「是！我要回去。」
「不論如何？」
「不論如何！」
聽到我的說話，薇兒閉上眼睛，思索了一會之後。
「我明白了。」
然後她把手伸向我眼前，張開。
「在這裡站著，一分鐘之後你就會回到迷宮。」
看來我這個漫長的夢境終於要畫上句號了。
在回到迷宮之前，我還有一些事情，要向阿三和薇兒說的。
「阿三。」
「怎麼樣？一哥。」
「很多謝你，就算冒著自己魂飛魄散的危險都要來救我。」
「唔、唔！不過是件小事而已。」
阿三紅著面，回答我。
呵呵！害羞了的阿三真是可愛！
「接下來，薇兒。」
「是。」
「很感謝你讓我再見到那些再也見不到的家人。」
「阿一你也令我重拾自己的生存價值，所以不用感謝我。」
「喔、喔！」
既然薇兒都這麼說了，我也不用再說下去吧？
……不，不對！正因為她這樣說，所以我更加要以自己的真心，對待她。
「薇、薇兒！」
「是！怎樣了阿一？」
「在、在我的心目中，你永遠都是第二個媽媽。」
說了！我終於說了！總覺得很害羞，害羞得很想死！
……不過，對著這個生活了一段時間的媽媽，我真的很喜歡她。
不是以朋友或是其他親人的喜歡，是以媽媽的身份喜歡。
所以……所以在離開之前，我怎樣也要向她說出這份心意。
「是嗎？」
可是聽到我說話的薇兒，很冷靜的點了點頭。
怎麼反應這麼冷淡？難不成，是我的一相情願？
是我自作多情，把她當作我的媽媽，其實她一點都不喜歡我嗎？
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，薇兒一把抱住我。
「我也是喔！阿一。我也把你當作我的女兒一樣。」
是嗎？原來只是我想多了。
她就好像我的一樣，都很喜歡對方。
太好了，本來以為薇薇安媽媽死後，我就會永遠失去媽媽的愛。
可是現在上天又送了一個媽媽給我，我實在是太幸福了。
「對我最愛的女兒，我要把這個送給。」
薇兒把掛在自己頸上的項鍊拿下，放到我的左手手背。
被放在我手背的項鍊，在接觸到我皮膚的一刻，纏住我的左手。
「這是我造的，對精神控制有幫助的鍊子，大概可以控制著阿一的幻肢痛吧？」
聽到薇兒的說話，我不由得流下一滴眼淚。
「媽媽！」
「對不起，阿一。媽媽沒能力再生阿一的右腳，只能好像這樣幫助阿一。」
「不對！這樣已經很足夠了！媽媽，很多謝你！」
「啊咧啊咧！是嗎？這樣就太好了！」
薇兒媽媽向我微微笑著。
不知不覺間，我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。
「……是嗎？阿一已經要離開嗎？之後要變得寂寞了。」
薇兒媽媽露出稍微有點不開心的樣子。
雖然我很想快點回到阿二的身邊，但是我很不想看見這樣的薇兒媽媽。
「媽媽！」
所以我決定說出以下的說話。
「就算我現在要離開，但我一直會回來找媽媽的。……所以……所以媽媽一定不可以忘記我！」
聽到我的說話，薇兒媽媽雙眼流下眼淚，露出慈祥的笑容，溫柔地抱著我向我說道。
「是嗎？」
接著我的身體完全消失，意識也變得模糊。
就這樣，我終於從漫長的「美夢」清醒過來了。
「阿一她走了。」
薇兒輕聲說道。
剛才她和一哥的互動……應該怎麼說呢？
簡直就像是把一大把沙糖含在口裡般，散發著女孩子跟女孩子之間甜蜜的氣息。
話說一哥剛才完全忘記了我的存在吧？我都完全無法直視她的臉……
不過那個一哥就是這樣，這樣還想別人不發現自己的性別……實在是可笑。
「好了！一哥走了的現在，就只剩下這個夢魔與自己獨處。」我一邊心想這件事情，一邊轉頭看向薇兒。
眼前這個假裝薇薇安媽媽的人，在阿一離開之後，把自己變回原來的樣子。
那是一張與薇薇安不同，是一張感覺很稚氣的臉龐。
身高比薇薇安還要高，屁股長著九條尾巴，是一個很美麗的女性。
「原來這就是你的真正面目。」
「反正阿一都已經不在，怎麼樣也可以吧？」
「是嗎？」
怎麼說？不過是阿一剛走了，眼前這隻夢魔就馬上改變自己的態度，女人真是可怕。
雖說本來就知道。
「話說妾身的事情怎樣也好，反倒是汝。」
「是，想說什麼？」
「……我說，雖然妾身不是汝的誰，可能無權過問，但是汝到底是想怎樣？」
「……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。」
薇兒左手托著頭，嘆了一口氣。
「別把妾身當白痴好嗎？當然是你的魂魄。」
喔！原來是說這個。
「還以為你只會對阿一有興趣，想不到會連我的事情都關心上。」
「別說傻話了！既然妾身說了會當阿一的媽媽，那麼汝也是妾身的孩子。世上哪會有不理孩子的父母。」
聽到薇兒的說話，我不自禁露出笑容，還說出了玩笑薇兒的說話。
「不過是對阿一有興趣，還真敢說。」
唉啊！明明對方是出自一片好心的，我卻這種態度。
看來，我也有小心眼的一面。
「汝說的沒錯。妾身確實是只對阿一有興趣。」
薇兒也不甘示弱地，回應我的說話。
「可正因為這樣，才更在意汝現在的情況。這個意思，汝總不會不明白吧？」
「……」
我明白，我當然很明白。因為這是我自己的情況嘛！
可是就算明白，我又可以做什麼呢？
以魂魄的形態，待在這個迷宮已經有好幾年，本想著自己應該差不多要去投胎做人的時候，卻發現自己最喜歡的一哥陷入夢境。
本來我就知道以一哥的精神，要打破這個夢境是沒有問題，而且這隻夢魔又是這個樣子。
可是我還是消耗自己的魂魄，硬是要入侵這夢境，其實目的就只是想見一哥一面而已。
因為入侵夢境而過度消耗的結果，我的魂魄已經消失得連投胎做人的機會都失去了。
可笑的是，我對自己這種行為，竟然完全不感到後悔，反而還有一種豁然开朗的感覺。
不過，我本來就是為了我最愛的姐姐，一哥和一直愛慕著她的二哥才會在這裡死去的。
只要如此一想，又不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，會是件傻事。
「所以汝真的打算就這樣，不明不白地消失嗎？」
「嗯，因為這是我的選擇。」
「……阿一知道了的話，一定會哭喔！」
「……這也是呢！不過，既然我都選擇了的話，已經不可以再回頭了。」
對，已經不可能回頭，因為我已經選擇了來見一哥最後一面。
我最後的心願都已經達成了，之後就只剩下消失這個結局。
「人類是不可以這麼貪心的，既然選擇了一，就不可以選擇二。人類就是這樣的生物。」
「妾身不時觀看汝等人類的夢境，不多不少都知道人類是種怎樣的生物。不過，果然很麻煩呢！」
「不過，妾身不是人類，所以不用聽從汝等人類的規矩。」
然後薇兒一副淡然的說出這句副衝擊性的發言。
喂，喂！薇兒小姐，你到底想做什麼？不會是想對我的身體做什麼吧？
「……你想做什麼？」
「沒什麼，妾身這些魔獸中，有一種名為不死族，是以人類殘留的意識或靈魂幻化而成。」
「……喂！你不會是……」
「反正名叫『阿三』的幽靈都放棄自己的選擇了，那麼妾身拿來循環再用也不會有人有意見吧？」
以前曾經聽說把幽靈變成不死族的魔獸的傳說，可是可以做到這個地步的魔獸基本上沒有。
就算真的存在可以做到的魔獸，在把幽靈變成不死族的過程中，不但會消耗大量魔素，而且不一定成功。
眼前這個名為薇兒的夢魔是知道這點的基礎上，說出剛才那種說話嗎？
還是說，她是什麼都沒想就說出這番說話。
我偷偷看了看薇兒的臉龐，那是一副自信滿滿的臉孔。
沒有錯了，她是真的考慮著把我變成不死族。
「意見……是沒有。可是這樣做你自己不會有什麼壞影響嗎？」
「汝以為妾身是誰？呆在這個迷宮幾千的妾身也可不是白活。妾身不喜歡說做不到的事，所以汝只要把自己的一切放到妾身的手上，汝什麼都不用想，就交給妾身辦就好了。」
「哈哈……既然你都這麼說了，我也沒有拒絕的道理，就交給你好了。」
「嗯，就交給妾身吧！可是，不死化的過程，可以會有點痛喔！」
「……還請手下留情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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